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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陽投射給天邊和大地一層玫瑰紅色。最后的絢麗嫵媚難掩最深切的眷戀。這滾滾紅塵啊，擁擠著又稀釋著多少喜怒哀樂、離合悲歡。
自從您去了之后，我從未像今天一樣看過，而且如此沉迷地看過夕陽西墜。在我不可自拔的想象中，幾個月前的那一個夕陽晚照里，您一定踏著疲憊而又義無返顧的步子和夕陽并肩退去。您一定微微笑著，面龐豐潤面容慈祥，就像無可挽回的遲歸的我看到那大而肅穆的鏡框里的您一樣，目光飄向遠方，直到您和夕陽隱沒在最后一抹玫瑰紅的顏色里。
夜，悄悄地張開惺忪的睡眼。行走著的身影在眼前逐漸模糊。街燈亮了，車燈亮了，萬家燈火。夜，擁抱著這塵世的繁華。而獨我知曉，您，不在這繁華里。當我三歲的時候，您不得不放棄呵護我的權利，遠離了母親，遠離了我。那時，我不懂得人生的悲苦與無奈；當我十七歲時，您又竭力走進了母親和我的生活。當我極不習慣笨拙地叫出那聲令自己都感到十分別扭而陌生的“爸爸”時，您卻綻開了滿臉的皺紋，目光里溢滿了慈愛與滿足。十四年漫長的歲月，使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后仍對您保持著一種距離。繁重而緊張的學習生活更成了我忽視您的一個借口。我只知道，在您與母親離異后的十四年里，尤其在您生前的最后五年里，您從未享受過月下散步的溫馨，夏夜微風中攜女諄諄而教的天倫之樂。我不知道，有多少個喧囂繁華的日日夜夜，您在自責中煎熬，在期待中焦慮，希望我能聽一聽您的訴說，哪怕是只言片語……終于，我理解了父親對女兒和女兒對父親同樣重要，設想畢業(yè)后返回家鄉(xiāng)，在您的病榻前精心服侍，挽著您看冬日夕陽的輝煌與壯麗，告訴您因為懶惰，難以看到日出的蓬勃，就漸漸養(yǎng)成了看日落的習慣；告訴您我要在未來的歲月里做個好女兒，盡心盡力地承歡二老膝下，讓這個家重新奏響和諧的樂章，讓歷經痛苦的心靈重新感受生命溫情的陽光……很多很多設想，如您一直想說而未說出的話，沉淀為我心底欲哭無淚的遺憾與傷痛。“樹欲靜而風不止，子欲養(yǎng)而親不待”。有的遲到，還來得及彌補，有的遲到，永遠，永遠留下的是夕陽下淚光中凝立不語的追悔……
沒有月，稠密的星星閃著清冷的光。在這一望無際的夜色里，我獨自細細咀嚼夜的冷與深。一切都像夢一樣，煙飛云散了。我但愿那是夢，然而那是淚，很涼，很咸，墜滿了心事的滄桑。流進嘴里的，生生吞咽；滴落的，“噗”的一聲化入點點塵埃；掛在臉上的，風干了。這一切，總要經歷，或遲或早，可是我多希望我能重新選擇時間與方式。
“親戚或余悲，他人亦已歌”。明天，再滂沱的淚水也不該凝滯前進的腳步。那么，父親呵，就讓我在所有的夕陽晚照里，用我無聲的懺悔與懷念為您鑄成一座無形的紀念碑，并默默地祝福所有還來得及與親慈共處的兒女們，珍惜這份今生今世的情緣。而今夜，我只能用這些文字作為菲薄的祭品，奉獻于您的靈前。
（作者系人文系教師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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